我迷路了。
从月季广场出发,到垂钓园,拐过紫薇林,有几幢别墅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竹林雅居。房前尽管有一片竹林,进入却是一排一排老百姓的宅子。走出村道,是桃园、梨园、瓜地。地头,有村民在覆膜下给西瓜追肥。大白天我不好意思问路。
还好有月季花,从千里汉江第一洲的牌坊,到月季村,房前屋后都是花。顺着花径,我找到了竹林雅居,烫金匾额、白墙黛瓦、竹林摇曳,真有点藏、隐、幽的味道。我找了一顶鹞式的帐篷坐下。帐篷里,六七藤椅,三两圆桌,一壶清茶。
我望着风,风迎着我。邻桌也坐一个老汉。生得清瘦,吊膀弓腰,像《活着》里的福贵不经风雨。我俩谁都不想开口。已是初夏,他装束得难敌清寒,封着领、束着袖,好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。我问:胃不好?他点点头。我问是本地人不是,他又点点头。
老汉的眼睛盯着竹林,目光迟滞,隔了一会儿,瞥了我一眼。但见几只白鹭,围着林子翻飞,倏地停在竹梢上。他微微一笑。很显然,江之洲,鹳、鹤、鹭、鸭,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鸟儿了。
我问他:“这里是明襄王朱佑櫍的藩庄吗?”
“不晓得。我家是从船上来的。”他的脸上开始有点神色。
打开话闸后,老汉的话像河上堆卷的浪。他是八一村的人,上世纪八十年代录干进城。王甫洲因一个叫王甫的人打鱼而得名,听说做过大明老朱家的庄子。管它呢,现在住的人,姓龚、王、秦,都是从汉中撑船过来的。一舟一竿一篓,甩上几竿,就能拉上江鱼,了却饥荒。
现在,不钓鱼了,船上岸了。不打鱼了,村民们一律把船停在村口,舱里栽满花。村民们种山药、西瓜、甘蓝、花生,建供港的蔬菜基地。后来,种梨、种桃、种蓝莓,游客络绎不绝。
说到动情处,老汉嘴角禁不住抖动。说是有一位果树专家,与村委会议事。从傍晚到天明,村委会的八仙桌旁,人们喝干了茶,抽完了烟。专家大手一挥:“种果子亏了,我全家家当抵上。”专家还真是有本事,全洲的人靠果树发了家。送果子,人家不要。村民们面面相觑,最后送奖状,专家笑纳。
尽管满洲桃梨,老汉还是爱竹。篓、竿、笠、篙,是他一辈子的活计,是几代人的口粮。有了竹,他们就像有了魂。这片竹林还在,村民们叫“竹林雅居”。起初,叫竹林闲居。有人说,鱼篓闲了,竹林不能闲。
洲上几个村小组的人一合计,开办竹林帐篷温泉酒店,建民宿。这不,两三年的工夫,还真建成了“雅”的景观,推窗见山,抬头望月,卧榻听涛。在竹林温泉,一炉一茶一果,说不尽千年往事。
要说王甫洲最牵动人感情的,或是花田,或是桃园,我却觉得是竹林。